※ 投稿時必須附上參考遊戲中的哪個內容做延伸:卡巴里(同時也是標題)
是踢躂的蹄聲,穿越野草紮實地踩在泥地上,緩步靠近,最後停在石板路上,那沉厚而響亮的步伐消逝得很快,卻在腦袋裡迴蕩不止;接著傳來千年草的氣味,我睜開眼,一爐薰香在窗邊靜靜地燃燒。
「啊,是我們的客人。」有人說話,伴隨著馬匹噴嚏般的吐氣,身影掠過窗前,也擾動了煙。
一道人影將光阻斷,環境頓時昏暗不明;陌生人手上端著甚麼,他匆匆地點亮燭火,來到我身邊。
「料理檯在室外,請別見怪。」他將盤子擱在我的肚皮上,比手畫腳地說著:「我們知道你們習慣在室內調理,沒有別的意思,我們只是不喜歡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,懂嗎?」他指指我的肚子,又說:「我們是蛋奶五辛素食者,希望你能吃得習慣。」是彩虹蘑菇三明治。
這才意識到我躺在床上,裹著編織鬆散的麻布;我幾乎沒有力氣坐起身,他伸出手,替我的肩支撐。反射性地,我打量他的樣貌,只見深淵般的漆黑泛湧在兜帽之中,不祥油然而生,我皺起眉向後縮,背抵住了牆,壓到他的手──皮革手套下是骨骼般堅硬的觸感。
「噢,別擔心。」他縮起手,似乎在為我臉上的疑惑與不安解釋:「沒甚麼人見過我們的容貌,所以我們認為你也不需要看見,你知道,我們弄了些修飾,畢竟我們相當……樸實?」他聳肩,看我沒有鬆懈,他又補充:「好吧,如果你真的好奇,就要把滾輪往上滾到底,或是有足夠的耐心按住R3,明白嗎?」
我聽不懂他在說甚麼,那像是邪教咒語,褻瀆著我的靈魂,我警戒地抓起盤子保護自己,任由彩虹蘑菇三明治滑落──他接住了。
「放肆的邪教徒!」我架起餐盤,對他使出「盾牌衝擊」,失手了,狡猾的邪教徒!癱軟的雙腳已經無從振作,我抬起頭,用最後一分力量怒視他。
「我們不是邪教徒。」從他黑暗的帽簷下緩緩地流出話語:「我們是卡巴里。」
「卡巴里」,我的後腦一陣抽痛,呼吸變得困難,盯著眼前的形體,那襲陳舊的僧侶袍,縱使已將盔甲卸去、洗淨汙穢,恐懼仍然蔓延了;我彷彿能再次感受到,他那頭邪惡坐騎殘暴的「強:後腿踢」,撞碎我架盾的左手,將我擊倒在地,他追擊過來,揮舞的長劍是如此迅速且沉重,使我持劍的手麻痹,再也無力招架。
扭曲而破碎的鎧甲嵌入我的軀體,疼痛隨意識凋落,鮮血嗆在我的咽喉裡……我不記得了。
「我……」不知何故,我乾澀的口唇無法言語,或許我害怕話語一旦脫口,就會成為真實。
「很遺憾你這麼想。」卡巴里蹲下來,語調感慨地說:「如今,能夠得到救贖的靈魂不多了,你是幸運的。」
「救贖?」我不禁激動起來,傾吐滿腹困惑:「救贖是甚麼意思?你撕裂我的肉體,奪走我的記憶,而現在打算吞噬我僅存的靈魂,對吧?我已經死了!不是嗎!」
「不是的,朋友。」卡巴里的語氣變得堅定:「黑精靈荼毒眾生,你是受害者,與無數受害者相同,將我們視為邪惡的存在,前來征伐我們;我們,亦不曾放棄拯救這些無助的靈魂。黑精靈掌控意志的技術日益精進,他們甚至和妖精締結契約,使破壞皮囊的方式變得不管用了。」他兜帽裡的黑暗明顯收斂起來,說著:「而你,我們的朋友,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存在,證明我們仍有力量與之抗衡。」
「你們?你們是誰?」
「我們。」卡巴里將手掌按在胸前,鄭重地強調:「我們。」
不等我消化,卡巴里拉起我的手,和他一起站起身,他將彩虹蘑菇三明治丟進兜裡的黑暗,然後拍去麵包屑,再拍拍我的肩,說:「我們是蛋奶五辛素食者,怎麼會覬覦你的靈魂呢?靈魂很顯然是葷食吧!」
因為卡巴里的態度,我別過目光,是內疚,抑或是焦慮;我已經忘了襲擊他的理由,也無法理解他為何要幫助我,或許如他所說的,我曾被黑精靈支配了心靈……
「走吧,朋友。」卡巴里打斷我的思緒,向門口走去,說著:「拯救你,是我們的責任;而好好生活,是你的責任。」他招招手,繼續說:「我們有很多事情必須在今天完成,不如你來幫我們吧?酬勞會分給你的。」
我放下餐盤,熄滅燭火,替卡巴里關上簡陋的木門板。
斜陽不太刺眼,這是座能夠俯瞰海岸的丘陵,不少棕色山羊遊蕩此處,遍野穢物與被牠們肆意啃禿的植被,使這裡顯得荒蕪。
卡巴里用手梳理一匹黑馬的鬃毛,牠輕輕甩動尾巴,盯著我,那是對深邃的灰眼睛;卸下那副駭人馬具後的牠,姿態莊嚴。
「咈哧!」牠甩動頭頸,從鼻孔噴氣。
「……不,他和我們同行。」卡巴里和牠交談時,牠的目光也不曾轉移。
牠眨眨眼,發出短促的低鳴。
「哈!你這小淘氣,哈哈!」卡巴里忽然笑了起來,對牠說:「他是堅強的戰士,你見識過……」
牠跺腳,發出尖銳的嘶鳴。
「沒禮貌!」卡巴里將牠的臉轉向自己,拍牠的鼻子,然後指著牠的額頭訓責:「壞壞,道歉!」
牠斜眼盯著我,轉動眼球,最後輕輕地嘆息。
卡巴里滿意地搔搔牠的脖子,接著翻上馬背,對我揮著手說:「來吧,朋友,我們去貝爾利亞逛逛,你會喜歡那裡的。」
我謹慎地靠近他們,此時牠已別過目光,望向遠方。沒有馬鐙,而牠是匹高大的馬;卡巴里拉了我一把,我狼狽地調整姿勢,讓自己在馬背上坐穩。
牠跨出步伐,踏過裸岩與芒草,離開山丘,切入平坦的泥巴路;牠奔跑起來,荒土滾滾,風在耳際呼嘯著,野草與泥濘混合的潮濕氣息,令人心曠神怡──令我慶幸即便身陷徬徨之中,自己還活著。
我們的倒影被拉得又斜又長,隨著窟窿與岩石起伏;但他們的影子似乎更加深黯,瞥過其他陰影,又或是我的影子太淡了……
「嘿!」卡巴里突然大叫:「朋友!天氣不錯吧?呃,你喜歡玩水嗎?樹跟花,你比較喜歡哪個?」
「呃,」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,只好敷衍他:「種在水裡開花的樹?」反正風與蹄聲如此吵雜,他應該聽不見。
「騙人!」卡巴里大笑:「最好是有那種植物啦!」他側過頭看我一眼,用手肘頂我。
我也笑了。
牠在越過關口前放慢腳步,停在一座小橋旁。卡巴里跳下馬背,朝右側懸崖走去,轉眼間他不見蹤影了;我趕上去,他靠著陡坡上逆境生長的白樺樹,拉動綑綁其上的麻繩。
「這裡已經是賽林迪亞的領地了,」卡巴里捲起麻繩,一邊說:「那個拱門是國的分界;這條溪是海的分界,酷吧?」繩子另端是魚籠似的裝置,他鬆綁,將籠子拋向我。
我雙手接住,上頭的水花肆意噴濺,鹹鹹的。籠裡滿是染上秋色的楓葉,混雜著修士的樹枝與枯葉,看似毫無收穫。
「或許是時節不對。」我將籠子放在腳旁,拉著卡巴里從陡坡爬上來,想著安慰他,卻又覺得奇怪,就隨口說了:「但那些垃圾像是被人蓄意塞進去的。」
卡巴里蹲下來整理楓葉。
「是我們放的。」他藏不住興奮地說:「鄰村的海獺願意用許多珍寶交換這些濕濕的葉子。出發,得在乾掉以前拿給他。」他矯捷地騎上馬,對我伸出手,說著:「我們可是有原則的蛋奶五辛素食者,不會捕魚。」我彷彿能從他無形的臉上看見笑容。
「也是。」
貝爾利亞村莊──浪潮沖刷著灘頭,牽動停泊的船隻載浮載沉。棧橋上人潮壅塞,這座碼頭應該荒廢許久了;他們在這垂釣,釣線卻在水下糾纏,就像他們並非期待魚的上鉤,而是彼此。
「威脅無法解決事情,嘰!」聽起來像是爭執,聲音的主人是一名海獺族。
有個男人對地上的漁獲指指點點:「聽說卡爾佩恩那裡正在料理海獺。」
海獺族生氣地握著身上的貝殼大叫:「乾脆把我拿去做料理吧,嘰!」
「啊,再算我便宜……」隨著卡巴里靠近,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小。
「柯仔!」卡巴里將整頓好的楓葉放在海獺族旁邊,說:「看看這些濕濕鹹鹹,呃,比太陽還熱情,新鮮的楓葉!」他的肢體語言看起來有點心虛。
「對!」那名被稱為柯仔的海獺族開心地敲打身上的貝殼,說:「這就是我在找的楓葉!感謝你為我找到。嘰!這是給你的答謝禮物……」
卡巴里從交易所長那兒接過飽滿的袋子,他走向我,一邊高高地拎起袋子朝我晃了晃;他停下腳步,將束口繩鬆了,又拎起來晃了晃,這次裡頭的銀幣叮噹作響,他的喜悅不言而喻,我對他豎起大拇指示意。
我們穿過小巷,來到以酒桶與月亮作為招牌的旅店,裡面傳出木門難掩的嘈雜;推開門,人們扯著嗓子喧鬧、廚房刀砧瓢盆碰撞著,雜技藝人彈奏魯特琴,為自己吟唱的英雄伴奏。
「老樣子,品特。」卡巴里說著,將銀幣放在雜技藝人身後的松木桶上,然後繞過人群,來到堆滿紅蘑菇的角落;他將翻倒的座椅擺好,我則是小心地繞過旁邊打鬧的居民,將地上的酒壺放回桌上。
沒有人在乎卡巴里的到來。
卡巴里將背拱得很彎,手肘才能放在餐桌上,他用手掌撐著下巴,對我說:「不錯吧?這個村莊,充滿活力!你可以從這裡開始享受生命!」
「或許吧。」我在他旁邊坐下,回答他:「我想多認識自己……」看著自己的手,握了握,說著:「總覺得很不真實,就像這雙手不是我的,嗯,有點像宿醉。」
「不怪你。」卡巴里說:「你坐在這裡就是個奇蹟!我們認識不深,但我們知道,你是個驍勇精練的戰士。」他摸摸口袋,拿了些東西,將它們放在桌上──是一包銀幣和一面馬牌。
「這些是你的酬勞。」我還沒反應過來,他又說:「稍晚我們就會離開,如果你無聊了,就來看看我們……」
「磅!」一壺果汁重重地砸在桌上,接著是蔬菜水果沙拉;是個渾身酒氣的陰森男人,他手裡還拿著一瓶酒,在我們對面坐下。
「帕吉歐,」卡巴里似乎很驚訝,他將銀幣與馬牌掃到我懷裡,打著招呼:「嘿,老烏鴉!不要一直來蹭飯吃!」
帕吉歐沒有馬上回應,而是瞇起眼打量我,邊喝他手中的酒,邊說:「我不在乎均衡飲食。又撿了隻小狗,卡巴里,憐憫總有一天會害死你這傻子。」
卡巴里不悅地拍拍桌子,說:「別又蹭飯又瞧不起我們的朋友,臭烏鴉!」
「我很感謝卡巴里。」我也開口反駁:「我不認為傻子這個稱謂適合他,也不認為小狗適合我。」
「野心勃勃的冒險家,嗯?」帕吉歐輕蔑地說:「你可以用財富,用實力來讓我當你的狗,哈,我不介意。」他抓了把沙拉塞進嘴裡,邊吃邊說:「今晚吧?加油。」
「囉嗦!」卡巴里把沙拉和果汁從帕吉歐那裡拉到我這,說:「你只是嫉妒,等著瞧,你只會越來越不敢相信,相信我們,奇蹟正在發生,你只是還沒察覺。」他站起身,將手放在我的肩上,又說:「照顧好自己,朋友,現在我們必須得走,別擔心,會再見的。」
看著卡巴里離去,我覺得有點突然;但他在前面接過兩盤料理,又折返回來。
「是歐姆蛋和開心果炒飯。」卡巴里將兩盤料理放在桌上特別靠近我的位置,小聲地說:「這裡的廚師也不喜歡肉,所以弄得特別難吃。」他放大音量邊走邊說:「慢慢吃啊,吃不下再給那個人,他自己點的菜還沒上呢!」話還沒說完,他推開門離去了。
「嘖,那個白癡。」帕吉歐用餐具換下手上的酒瓶,吃起歐姆蛋。
「你確定你有資格這麼說嗎?」我質疑他。
帕吉歐停下動作,看起來很驚訝,他擦擦嘴,恭敬地提問:「您的大名是?」
「我……」
「算了。」帕吉歐揮揮手,豎起食指,說:「你的存在大概只值一個小時。」
「甚麼意思?」我不解:「你的一個小時嗎?那是多少銀幣?」
帕吉歐愣了會,笑著說:「任何事物都有價值,在我眼裡,卡巴里富可敵國。」他對我嗤之以鼻,繼續說:「而你,不值我一秒鐘,我只是很好奇……」話說一半,他吃起炒飯。
我沒有追問,拿起餐具,我也吃了起來──真美味。
帕吉歐看了我一眼,咀嚼著,說:「我只是很好奇,那傢伙為甚麼要把如此強大的力量糟蹋在你們身上,不知道幾年前,他好不容易找到像你一樣的傢伙……」我看向他的動作似乎將他打斷了。
「對,你不是唯一的,」他盯著我的雙眼,緩緩地說:「不特別,也毫無價值。」他喝口酒,把坐姿調整舒服,繼續說:「你知道嗎?過沒兩天,那傢伙又拿刀把卡巴里砍得半死不活;啊,還是把他砍死了?我也不清楚,反正他面對許多不同意義的死亡,誰知道他能撐到啥時?」
「跟我一樣的人,傷害卡巴里?」我難以置信地問:「是黑精靈嗎?要如何避免再次被黑精靈控制?」
帕吉歐揚眉,說:「很方便吧?甚麼都推給黑精靈就好,你怎麼不去問艾爾利恩教的人?對他們來說,死亡就是回應艾爾利恩的呼叫,為甚麼祂又用眼淚喚醒已死之人?唉呦。」他摀住嘴巴,小聲地喃喃:「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。」
「我也不是打馬虎眼,」在我開口前,帕吉歐又說:「我也不清楚卡巴里、黑精靈、神仙,還有你們這些東西之間有甚麼關係;我只希望,卡巴里不要再為你們這些東西浪費價值,無意冒犯,身為他的死黨,我實在看不下去他這樣折磨自己,打著注定失敗的仗。如果他願意,我們可以輕易將任何一座城市、政權納為籌碼。」
「你終究是個商人。」我平靜地說:「如果你正在質疑我們的價值,我保證,我們是絕對不會傷害彼此的。你說他打著……」
「『我們』?」帕吉歐壓過我的聲音:「連你也在『我們』?『你們』這群白癡!『我們』是那傢伙的信仰,可是在那所謂的信仰之中,沒有信徒也沒有神,只有他這個傻子,還有你!」他灌了口酒漱口,繼續說:「他真的以為自己有機會。『我們』?拜託,根本就沒有『我們』。人們遲早會遺忘那可憐蟲,哈,你知道連H都沒有他的蹤影嗎?到時候,像你一樣的傢伙再也不會出現,黑精靈跟艾爾利恩才是這個世界的趨勢,這不是深根固柢的嗎?」
「你醉了,」我說:「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,但卡巴里仍存在,而且他也確實從黑精靈的控制中將我喚醒,只要存在,就不算是失敗。我會幫他打贏這場仗,我們會打贏這場仗。」
「不,你們沒有能力擺脫,他會永遠困在這個循環中;除非,有甚麼奇蹟發生,某種救贖?或是更徹底的死亡,湮滅之類的……」帕吉歐說著,彷彿想到甚麼,用奇怪的眼神盯著我繼續說:「啊!這次搞不好不一樣!當然,我當然會難過,他可是我的好朋友。」他攤開手咯咯地笑起來,真的醉了。
「告訴我,帕吉歐。」我在他面前拍拍手,說:「你剛剛提到今晚,卡巴里今晚就會開始作戰嗎?在哪裡?」
「白癡!」帕吉歐大叫:「乖乖待著,種種田、捕捕魚,你會沒事……」他打嗝,繼續說:「神很少出錯啦,除非祂厭倦或是遺忘了,你……兩種都有可能。」
我搧了他巴掌,不算太響亮,但夠了。
「卡巴里在哪裡?我會和他談談,我們不需要你的決定。」
帕吉歐看起來有點生氣,但他明顯清醒不少,他捏著自己的腦門,說:「我想想,他和另一個有錢的瘋子有關係,他們在鬥技場裡蒐集像你這樣的東西,還有……啊,今晚在倉庫整理裝備的話,應該會在附近的海灘等召喚才對。」
「倉庫附近的海灘,」我複述:「鬥技場,知道了。」我站起身。
帕吉歐用力地拍打桌子,然後搓搓手指──我將銀幣丟在他臉上。
夜幕低垂,卡巴里如果還會在附近逗留,我就有機會幫上他的忙。詢問幾名士兵與居民,沒有人見過他的蹤跡,最後從倉庫守衛口中得知,他往巴雷諾斯平原去了。
爬上緩坡,這是我們來到這座村莊的路,或許卡巴里只是回家了。我走著,經過田地和殘破不堪的馬車,聽見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嘶鳴聲。
有道人影坐著,身伴馬匹,在月光下,他們比夜晚更加黑暗。
「卡巴里!」我呼喚他。
「嘿!」卡巴里叫了一聲,手撐著草皮往我的方向看來,回應我:「朋友!時候不早了!回去睡覺!」他站起來,我注意到他將自己武裝起來了。
我走向他,喊著:「我可以幫你!你要和甚麼組織作戰?我們可以擬定作戰計畫!」
「別聽老烏鴉亂講!」卡巴里開始退後,回應我:「別靠近這裡,朋友!這裡不安全!也不是啦!我們只是要去渡假一陣子!再聯絡啊!」
「不必擔心!」我大喊:「我知道如何戰鬥!對我而言,這也是機會!」
「不!」卡巴里加速後退,大叫著:「聽我們說!朋友!不是你……」聲音被扭曲了。
我注意到卡巴里周遭的空間變得紊亂,傳送魔法,心悸後我緊張起來,聽著自己的脈動加劇,我明白召喚開始了,我現在就得做出決定──衝過去加入召喚?或許等卡巴里回來,屆時再從長計議;如果他不會回來了?「湮滅」是甚麼意思?該死。
我知道我根本沒時間想這些,在思考的同時,我拔腿狂奔著。
卡巴里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擋我,但他的身軀已經捲入召喚;我的奔跑凝固在此刻,魔力滲入我的四肢、軀殼、內臟,乃至思想──反胃之中,我摔在地上,揚起塵土,我吐了幾口晚餐,撐著地很快警戒起來。
光影暴戾地切割在卡巴里和牠身上,戰鬥不是剛開始,他們在不遠處,顯然卡巴里將戰場帶離我的位置,我必須把握這個優勢。
我潛伏靠近,一共有四名敵人,我需要兵器確保突襲的有效性;環視四周,這是座戰場,已然腐朽的戰敗者遍佈此地,魔力在氣流中壓縮,它們的遺物被爆燃與狂風揭露,隱隱耀動在月光下。
我撿起一柄生鏽的長劍與破損的盾,近了,電光流竄的大劍斬擊在牠的裝甲上,延燒到卡巴里的右身,牠舉起前肢奮力跺腳,黑暗擠碎地面噴湧,大地震盪著;這陣混亂讓我潛行至一名看似脆弱的巫師身後──
「摔擊」,我將他高舉後重重摔落地面,無暇觀察對手,我舉起長劍展開「地面斬」,鏽劍魯鈍地扯開他胸膛的筋骨,在「地面猛擊」落下前,巫師痛苦地嘶吼;我砸碎他的顴骨,向一旁翻滾,「防禦姿勢」。
我招引到敵人的注意,他們似乎遲疑了,卡巴里趁勢將長劍刺入一名敵人的肩窩,在哀號間,卡巴里抓起他的頭顱,他的上身吞沒在暗影之中,下肢軟弱地跪倒──銳箭劃破空氣,貫穿我的盾和大腿,痛楚蔓延,大腿僵硬了。
當我折斷箭矢時,大劍隨著刺眼的光線襲來,撞擊在盾上,電流無序地躍動,熾火焚化著我的防禦,盾牌鑄鐵處開始融解滴落,燒穿我的衣物與皮膚,融進肌肉之中才重新凝結,我無法抵禦這個怪物──「盾牌反擊」,我順勢拋去壞盾,跨出「突進斬擊」試圖脫離戰場。
閃電從我頭頂掠過,那個長有翅膀的怪物檔在身前,向我發起另一波攻勢,我從未見過這種法術,只好雙手握起長劍迎戰;緊握劍柄,這種感覺我很熟悉,就像我經歷了成千上萬次的訓練,經歷無數精疲力竭的成果──
「黃泉之斬」!
鏽劍劈落於大劍,我一度將對手壓制,她振作得太快也太過強大,我的武器被蠻力破壞,光火掃蕩,我被反制在地,勉強靠著斷劍支撐;雷霆奔竄在我們之間,烈焰加劇,雙手的皮膚被燒成灰燼,隨血液蒸發,我被逼入絕望。
漸漸地,麻木了,意志正在渙散;是熟悉的蹄聲,劇烈碰撞後,我有股失重感,接著顛簸起來,我知道到卡巴里來了,這令我鬆懈下來……
我看見自己朝卡巴里擲出充滿黑暗能量的槍,朝他發起瘋狂的衝刺,抄起大劍,斬斷他的手臂;接著,再一次目睹自己的死亡,在那荒原,曾沸騰的熱血,變得冰冷。
我看見卡巴里在戶外料理檯哼著小調,看不清是甚麼,但牠也很期待,豎起雙耳,輕柔地掃著尾巴,用只有他們瞭解的語言閒聊。
我聞到薰香味,如記憶中那樣純樸,只有千年草;我貪婪地呼吸,咳嗽了。
「啊!」是卡巴里的聲音:「他醒啦!」冒冒失失的腳步聲,經過窗檯,來到我身邊。
我睜開眼,視覺模糊,勉強能看見卡巴里蹲在一旁,端著甚麼。
「想不到吧,朋友!」卡巴里似乎想表現得亢奮,說著:「你知道大森林之王漢堡嗎?是獅子肉啊!果然還是要吃這個,比較能補充營養吧……」他的口氣越來越沮喪。
「不會用魔法修飾情緒?」我嘲笑他,擠出笑容,但聲音連我自己也聽不清楚,希望他有聽見。
卡巴里苦笑。
我坐起身、抬起手,但它們沒有動作,我依然躺著;再次嘗試──卡巴里伸手扶起我的背,捏著漢堡遞來我面前。
「不妙?」我看向他,沒有胃口。
「怎麼不妙?」卡巴里搖頭,說:「就像老樣子,吃些好料的,好好休息,你就會跟之前一樣活蹦亂跳的!」
「我沒辦法……」
籠罩的不像死亡,更像夢境,感官緩緩褪去;我能看見自己浸泡在時光洪流中,隨波漂蕩。我看看自己的手,包紮很完善,而繃帶下的我,似乎變得虛幻。
「不不不!」卡巴里抓緊我的雙肩,說:「不會,不是現在!」他似乎很激動。
「死亡是會消失的嗎?」
「你不會死亡,也不會消失!」話語顫抖著。
「這是『湮滅』嗎?」
「不是!」卡巴里,不斷否定。
「我不想就這樣……」我說著,即便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。
卡巴里會明白的。
「艾……艾達娜!」他咆哮,接著他靠近我,說:「聽著,我們會救你回來,懂嗎?你不會消失的,朋友,記住……」沒有聲音了。
縱然意識逐漸淡化,我仍感受到一絲暖流,從我的額頭滑下,劃過臉頰,在喪失溫度前滴落。